放映厅里的灯光迅速暗了下去，交头接耳的人们也都安静了下来，就像是舞台被拉上了厚厚的幕布，故事即将上演。

徐磊磊等一干群众演员趁着黑暗走上了台子，各自找到了位子站好，他们穿着同样款式的西装站在台上，一动不动就像是个木桩，安分地充当群众演员。

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上演，就和路明非曾经经历过的相同。不一样的是，路明非这一次让出了小丑的角色，变成了无关紧要的观众。

这算是曾经的遗憾吗？路明非也不清楚。

强光忽然被打在了荧幕上，一行字浮现。

“陈雯雯，

i love you。”

这样的句子出现在了屏幕之上，路明非的身边一片揶揄暧昧的“嘘~”声。

陈雯雯正看着赵孟华，含情脉脉望穿秋水，而赵孟华笑着地冲她点了点头，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走上了台子。

【“今天本来是应该是我们文学社聚会的日子，但我就是要乘这个机会。”赵孟华大声说，“马上就要分开了，我不想后悔，我想和陈雯雯说的话屏幕上都有了，我怎么都要赌一把！要不然以后分开了，天南地北，我喜欢了一个人三年，谁也不知道，那不衰到家了吗！”】（注1）

一切都和路明非记忆中的一模一样。

台上的赵孟华说得这么坚定这么自信，以至于路明非忽然有点恍惚，能这么勇敢的表白，赵孟华这一刻肯定是喜欢陈雯雯的吧，不是真正的喜欢很难这么大张旗鼓的表白吧。

看他们双方都心照不宣的样子，这相比于表白，其实说是官宣更合适了。

台上的赵孟华在这一刻宣布着对陈雯雯的心意，宣布着他们在一起了。

可赵孟华明明是喜欢她的，为什么一年时间就心就变得干干净净了呢。

路明非又想起了一年后的聚会，一干同学围着坐在意大利菜的餐馆里，赵孟华和钢琴美少女柳淼淼带着卡地亚的铂金戒指十指相扣，当着大家的官宣订婚的消息，陈雯雯红着眼睛在厕所里哭泣。

原来喜欢这种东西保质期这么短吗？甚至不用等到山无棱天地合，只需要短短一年就可以让一份炙热的爱变成厌倦。

路明非心里一动，莫名想起了自己曾经和陈雯雯一起去摘蒲公英的时候。那时穿着白裙的陈雯雯在路明非的当时眼里是这么好看，以至于她蹲下去折断蒲公英的动作都让路明非都看呆了，满脑子都是那个叫北宋名篇《少年游》里面的句子。

并刀如水，吴盐胜雪，纤手破新橙。

路明非最初还是在陈雯雯借他的作文素材看见的这首宋词，他当时还吐槽这个叫周邦彦的老头真的是猥琐至极，连别人女孩子剥个橙子都能看得目不转睛。

直到他喜欢上了陈雯雯，然后他才知道原来喜欢是这么一回事。别说是她在给你剥橙子，就算她摘个蒲公英，你都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去瞅；就算是她午休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熟了，头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的，你都能对着起伏的发梢安安静静的看上一个午休的时间，直到铃声把她惊醒，自己才是慌乱的移开视线，心却落还在那女孩的身上，砰砰直跳。

当时的他能想到，自己也会有一天会不喜欢陈雯雯了吗？

不知道为什么，路明非面前满是一个暗红头发女孩的影子。

那女孩一会带着四叶草的耳坠冲着他大笑，一会又换上了古朴的巫女服安静地坐在他旁边，乖巧得像是一只小猫。

喜欢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，谁也控制不了。

路明非忍不住看向身边的苏晓樯。

此刻，小天女脸上丰富的表情此刻都消失了，昏暗的灯光落在她画了淡妆的脸颊上，让她看起来这么失魂落魄，像极了当初的自己，失魂落魄得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。

她喜欢的男孩要和别人跑了。

路明非很想安慰她一句，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，刚刚顺来的纸巾这时候就有作用了，路明非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放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护手上，示意她随便用。

“女主角！女主角！上台！”

众人起哄，一道光打在了陈雯雯的身上，这个穿着白裙的少女在光柱下慢慢的走上台，很明显她不太适应这样的场景，以至于脸都红了。

在陈雯雯的脸上，羞涩的红和溢出的笑交相辉映，这个女孩此刻美丽得让人想到仙女一类的东西，路明非的眼光不错，她真的很好看。

“答应他！答应他！”

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，起哄声充斥着这个小小的放映厅。

“其实我也喜欢赵孟华的。”陈雯雯用小小的声音说。

“哇哦！”

欢呼声瞬间炸开，赵孟华的兄弟们都开始鼓掌了，那兴奋的样子如同是在见证新人宣誓。

也是在这时，路明非身边苏晓樯再也忍不住小小地哭了出来，捂着脸抽泣。

“其实你可以哭得大声一点，没关系的。”

路明非说的是真心话，在他心里苏晓樯是那种哭也要哭得张扬的人，哇得一声大哭着跑出去才是她的风格，在这里捂着脸抽泣实在是太委屈她了。

“如果不是你在，你看我哭得大不大声？”

苏晓樯红着眼睛看着路明非说，“你都没哭，我怎么好意思哭？”

路明非愣了：“我为什么要哭？”

“陈雯雯啊，你不是喜欢陈雯雯吗？”苏晓樯带着哭腔问，“她和别人跑了你不伤心，你就没有不甘心？你就不想哭？就我一个人哭显得我好没用。”

路明非心说喂喂喂，搞了半天我高中喜欢陈雯雯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吗？可我早就移情别恋了伤心个鬼。

陈雯雯早就被诺诺从他心里挤下去了，实不相瞒，如今耀眼如诺诺在他心里的地位也动摇了。

“其实也不是不伤心……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，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，你不甘心又怎样呢。”路明非心里的吐槽说出口就变了，“这是努力也无法改变的事，你喜欢的女孩不仅和别人在一起了，以后还会订婚呢，还会结婚呢，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坐在婚车上，就算你打爆车轴别人也可以骑着马奔向自己的爱人，他们就应该在一起。”

路明非不知道为什么，今天的话特别多，絮絮叨叨说个没完，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苏晓樯，还是在说服自己。

这些话都是他之前想到的，他也是平日里跟楚子航和芬格尔谈过不少心的人，被开导地多了类似的心得就积累了不少，如今终于有了个机会说出来，感觉这些话真的太有道理，自己也快变成暗恋失恋学人生导师了。

“与其不甘心，还不如快点放下吧，别人是天作之合，说到底自己是多余的那个，放在言情小说里就是人人嫌弃的男二号女二号。不放弃就要错过其他的人啦，别的女孩也很优秀，你要是执迷不悟可能会让你伤害别的人，到时候就无法挽回了。”

路明非越说越起劲，苏晓樯却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，把擦眼泪的纸巾都丢在了地上：“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？！去你的天作之合！去你的多余！你才是人人嫌弃的女二号！”

苏晓樯中气十足的嘹亮哭声和吼的这一嗓子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，一时间人群中的那对新人都失了色彩，众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。

对于苏晓樯哭这件事大家都没觉得奇怪，毕竟她喜欢赵孟华是全班人都知道的事情，如今心上人成了别人的男朋友，她哭也是很自然的事。

只是，为什么看这场面好像不太像是她自己想哭出来，而是被路明非惹哭的，一时间，很多男生看路明非的眼色都不对劲了，搞得路明非如坐针毡。

路明非还是失算了，女孩子失恋了在你旁边哭的时候，你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待着，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，时不时附和着吐槽几句再递个纸巾就行了，有些人能讲个笑话把别人逗得一边哭一边乐就算很厉害的了。

和她讲道理是最差劲最没用的做法，其实道理谁都懂，可放下却不是谁都能做到的，他路明非就是最好的例子，如今和苏晓樯说得头头是道，之前一遇见诺诺不是就焉了，喜欢的坎最终只能自己过，别人帮不得忙也做不得数。

最后还是苏晓樯红着眼睛和众人对视：“别看了，看什么看，没见过人哭吗？！”

要不然她为什么被称之为小天女呢，哭着说话都有骨子霸气在，众人也和领了圣旨一般移开目光。

路明非挠了挠脑袋，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和苏晓樯道个歉，毕竟是自己把她惹哭了的，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……以他无限接近于零的情商来看，这场面其实是比和死侍抽刀对砍还要难的事。

“谢谢，其实你说的真好，我只是接受不了。”反而是苏晓樯先轻声说。

“哦哦，不用谢。”路明非憋了半天就憋出这几个字，他现在也不知道多说些什么了。

“路明非，我感觉你变了，这些真不像你能说出来的话。”苏晓樯说，“我以为你会比我还伤心，结果没想到你比我洒脱多了，就我一个人这么傻乎乎地哭。”

变得不像以前这么衰，变得不像以前这么胆小了，如果是以前一定说不出这些话，就算想到了也没有勇气说出来，这是苏晓樯没有说出口的话。

苏晓樯带着泪光问路明非：“我这么哭妆一定都花了，是不是很丑？”

苏晓樯她现在丑吗？当然没有。

路明非想起日漫中女性角色吸粉的两大属性，一曰“反差”，一曰“败犬”，如今这两大属性在苏晓樯身上完美的汇聚了，苏晓樯平日里都是骄傲如宝石的女孩，虽然美丽却又遥远，很难让人亲近。可是今天的她散去了外边的一切光环，露出了自己作为女孩子最简单最脆弱的一面，有谁会嫌弃一个骄傲遥远的女孩子忽然展露的细腻心思呢，路明非觉得苏晓樯这一刻简直美爆了。

“没有啦，你现在很好看。”路明非如实说出了内心的想法。

按理来说路明非也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，此时应该带着过来人的坦然笑看这帮小年轻的恩恩爱爱伤春悲秋，可不知道为什么，路明非忽然有点难受，难受得喘不过气来。

就像是苏晓樯的哭声唤醒了他内心最深处的地方，在那个满是灰尘的角落，他藏着自己无法平复的意难平。

路明非想起了曾经也有一个女孩这么为他哭泣，那个女孩被埋在红井的深处，弥留之际也一直呼喊着他的名字，可是路明非却没能救下她。

这么一看自己真的是混蛋，比赵孟华还混的混蛋，别人赵孟华以后辜负了陈雯雯也不过是让陈雯雯躲在女厕所哭一场，而自己辜负了绘梨衣则让她死在了黝黑暗淡的红井之下。

路明非整理了下衣服，在苏晓樯疑惑的目光里站了起来，他是下定决心要改变这一切的人，这一刻总得做点什么。

……

注1:因为同人题材的缘故，所以不可避免地会涉及到引用原文，以后凡是引用龙族原著中的文字，统一用【】括起来，【就像是这样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