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活着，是需要动力的。

没有什么支撑的话，活着会很痛苦。

我还年轻，很少有机会考虑这个问题……

后来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了，

于是我经过思考得到了答案。

“——人活着是需要动力，但不需要那么多。”

大部分人活着，依靠的是惯性。

比如我——

只要还能做卷子，就能活下去。

“刷题百遍，其义自见。”

曾几何时，我将这句话奉为圭臬，并一直以身作则的践行这句话。

哪怕世界马上就要毁灭，只要面前摆着一张卷子，我就能拿起笔把它做完。

选择题，填空题判断题问答题，小题大题作文题……

他们几乎成了我活下去的全部意义。

············

直到——

“毕姥爷，你还在做卷子吗？”, “毕姥爷，老毕，毕毕毕毕——”

“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”。

直到，这个女人开始缠着我之后，一切都变了。

············

现在是在上自习，但她的桌上连课本都没有。反而堆了三四部手机，十几本和学习无关的闲书，甚至还有枕头和压缩饼干。虽说教室里已经没有学生了，但她这样依然非常嚣张。

“请安静一点，上课时间。”我用余光看了看她，她好像是故意要来吵我似的，就坐在与我隔了一个过道的左手边。

听到我的抱怨，她非但没有停手，还站起来用她那一双看起来文文静静的眼睛看向我， “教室里就我们两个，有什么关系。”她用那卖萌的眼神对我说，留下嘴角的一抹微笑。

“教室有教室的规则，哪怕只有两个人在。”

“好好，那我等下课铃响了再来找毕姥爷——”她的声音真的很甜，不过哪怕是比她声音再甜100倍的女孩，应该也没有办法让我停下写试卷的手吧。

“不会有下课铃的……还有别喊我毕姥爷，这名字很不吉利。”我认为这名字是终结的意思，我感觉她总是这么叫我，会让我折寿的，虽然本来寿就不长了。

“老毕？毕毕？毕毕好难念啊。”

“那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，我继续做卷子了。”我必须赶快断开与她的任何话题去做卷子。做卷子是我人生最后的乐趣了。

“真无趣……除了做卷子之外，你应该找点其他爱好。”显然她并没有打算结束这段谈话。

“一个爱好就够了。”我实在不想再理这个穿个休闲装就来学校的女孩。虽然我也穿着休闲装。 “而且做卷子不仅仅是做卷子，做完还要改，然后温习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……什么为什么。”这谈话真是让我有够烦的。哦，不对，我应该不会烦。

“做卷子呀，总有目的的吧。”,“考个好大学，找个好工作，称霸全国，赢取白富美，走向人生巅峰？”她的每句话都是半笑着说的，显然没有太认真。

“听起来不错。”

“但现在世界上已经没有大学也没有工作了，连白富美也都没有了。”仍然是满面的笑容，但这句话却是真的没错。

“你很狭隘。”

“……哦？” 她终于将表情从一直以来的欢笑变成了疑问。

“做卷子不一定是为了什么，只是喜欢做而已。就好比画家，那些画家也不是为了画画拿钱才拿起画笔，大家只是单纯喜欢画画而已。”

“这么说做卷子很开心咯？”她睁大眼睛看着我，脸上恢复了笑容。

“嗯。”

“没觉得啊，你做卷子的时候从来没有笑过。自称喜欢做卷子的人真做起来的时候却板着脸……说不通吧。”，直勾勾地看着我，她用手指着自己的脸, “来笑一个，像这样——嘻嘻”

“……啊？”她想要让我像她那样笑起来，不过显然不可能。

“哈，”说罢，她笑了，“你笑了的话，应该会很好看”

“…………”接不上这种话，只能低下头继续做卷子。持续和她对话是非常糟糕的体验。不仅会分心，而且会让人产生动摇。

这个女孩叫 “唐乐吟”，是我的同桌。因为她拗口的名字我们曾经吵过架。也为名字中间那个字到底念 “le”还是 “yue”闹过别扭。——比起她来我的名字就方便很多。

——“毕升”。是的，念起来和历史上发明活字印刷术的牛人一样。被人喊出来不仅有气势而且还自带 “四大发明”的光环。可惜她从来不喊……取而代之的是“毕姥爷”这个怎么听怎么别扭的外号。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叫我真名……这全是她的功劳。不过她的劣迹还不仅于此。

自从缠上我之后，专心做卷子成了一种奢侈。她总有办法让你分散注意力，比如——

“你向我告白吧。”她摆出非常期待的表情。

“······啊？”

“不行吗？告一个试试看，反正这里没其他人。”她侧过身去，让我只能看到被满头黑色长发挡住一半的侧脸。

“我不喜欢做没有意义的事。”我的态度很明确。

“你每天做卷子很有意义吗？”她不屑一顾地看向我。

“那是因为我喜欢。”

“嘿嘿，你也可以喜欢我呀，我也喜欢你对我告白。”她恢复过来，微笑着看着我。

“…………”刚和她同桌的时候听到这句话我会脸红，然而现在我已经习惯了……其实就是告白也没什么大不了。 “我喜欢你，当我女朋友吧。”

“对不起，我有五个喜欢的男生，你排名第四，我不能选择你。”

“…………”看吧，就是这样。在一个学校还同桌四五年彼此互相了解，她说话的方式，做事逻辑，还有捉弄人的方式，我一清二楚。

“啊，等等。”

“……怎么了？” 我现在是真的想去安静做卷子了。

“再告白一次。”

“别，我很忙，还有三套卷子没做。”

“那老规矩，比一比吧。”她还真的是有心玩下去。

“……这次又比什么。”我是真的说不过这个唐乐吟了。

“之前一样，你选一套卷子，我们做，分数高的人赢。”

“赢的人请吃饭？”这样的比拼方式我倒是可以接受，毕竟可以做卷子。

“这次不用请吃饭，谁输了谁告白可以吧。”

“不用了。”我别过头去继续做我自己的卷子。

“你这是认输的意思？”她又不屑一顾地用疑问的眼神看着我。

“别开玩笑了，做卷子我还怕你不成？”

“好，那赶快选个卷子，你还没做过的。”

“就这张，传说是5年前的真题，理综可以吧？”实在熬不过她，我只好很快地掏出了一张卷子。

“有标准答案吗？”

“啊……等等，这套卷子没有，5年前高考取消，所以刚好没发布答案。”

“换个有标准答案的。”她在旁边默默地等着我翻出卷子。

“这套，模拟题有答案，计时三小时，开始。”我按下计时，立马进入了紧张的考试状态。

“——开始！”她学着我的声音又模仿了一下。

三个小时过去了。。

理综281分。五六年前理综考出这个成绩，是会有很多人羡慕的。

……可惜她不会羡慕。

“291，你输了。”唐乐吟站起来做出庆祝的样子，双手举过头顶。

“…………” 读闲书玩手机，但就算这样都能死压我十分。可面对这种对手的挑衅……我每次都忍不住应战，然后像这样惨败。

“你不是说……自己根本不学习吗？”我实在是很多疑问。

“不学习考到这个分数很难吗？”她说的非常理所当然。

“这话放到五六年前会被人恨死的。”

“让他们恨吧······你输了，告白。”

“算了吧，太麻烦。”我确实认为太麻烦，不如多写点卷子。

“别不认账，快点告白。”

“好好……我喜欢你，当我女朋友吧，这样OK？”

“——嗯”她满心欢喜地这么回答。不过这次好像不太一样，我很少见到唐乐吟，这样笑。

“满足就好，我继续做卷子了……”我又埋下头去。

“我说——嗯”，话语中透露了她的不耐烦。

“嗯怎么了？”

“你说喜欢我，让我当你女朋友，我说嗯！”

“……啊？”我还是没太明白。做卷子让我现在的脑袋好像没办法去理解这些东西。

不过还没等我弄明白，她就直接冲了过来。

“唔……”， “……唔，唔”。突然靠近的脑袋霸占了视野，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我脖子后面，让这边无法躲避。……我刚要说什么的时候，嘴巴就被狠狠的堵住。

嘴唇触碰的瞬间，灵魂仿佛被她吸走，丢掉灵魂的大脑忘掉了出这个女孩之外的一切。

忘掉了桌上的卷子，

忘掉了空荡荡的教室，

忘掉了教室上空几盏没有办法打开的灯，

甚至忘掉了已经逝去的父母和已经离开的朋友们，

忘掉了这座已经被废弃的城市和已经不再存在的国家。

还有……

这个即将毁灭的世界。……